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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信仰和命运 (第2/4页)

面颊上患蜘网血管瘤的女病人后,他的自信和责任感,都消遁了。他当时表示,他能把这些网状血管吸出来,令她恢复正常的形象。但结果,他竟把她面颊上的一根神经吸了出来,她左边的脸神经瘫痪了,她去法院控告了他。

    诉讼失败后,他的变化令我震惊。他开始逼迫我来作决定。我得决定,是买美国车还是日本车,办终身保险还是定期保险?还有对候选人的选择,家庭的开支…

    我得反复掂量,反复考虑,而结果往往是我的脑袋被搅成一团浆糊。因此,只要我一说:“你决定吧”或者“我无所谓”“随你便,特德”他便会不耐烦地说:“不,你来决定。你不可以这样毫无责任心,这样模棱两可。”

    我本能地意识到,在我们之间,已起了微妙的变化,这使我非常不安。那层以保护者自居的面纱已经撩起,现在,特德处处都在逼迫我,甚至是最琐细的生活小事,我觉得他似在有心折磨我:买泰国食品还是意大利的?一种开胃食品还是两种,哪一种更好?用信用卡还是支票,用支票还是现金?

    上个月,为着业务上的事,他将去洛杉矶两天。临行时,他问我是否愿与他一起去?可不及我开口,他又接下来说:“算了,我一个人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,如是你可以更专心业务研究。”我表示同意。

    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。这只是因为,什么事要指望你来作决定,等于白搭!”他忿忿然地回答。

    我申辩着:“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对你,从来没一样事是要紧的。”他恶狠狠地说。

    “特德,如果你要我去,我就去。”

    他好像被火烙了,暴跳如雷地对着我吼道:“真见鬼,我们到底怎么会结婚的!在婚礼上,瞧你一本正经地跟着牧师说:‘我会做个好妻子,我会与你共患难…’通通见鬼去吧,你只不过是跟着牧师在鹦鹉学舌。如果我不娶你,你将怎么过活?也是这样不肯作任何决定,不肯承担一点责任吗?”

    从逻辑上说,是我们各自的所作所为,导致了我们间感情的恶化,那简直是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突变。我俩就像分别站在两个山头的互扔石头的家伙,肆意地互击,最终导致了这场婚姻的破裂。

    然而现在我意识到了,在特德,他是早有准备的,或者说,早有此居心了。他这是故意在制造事端,因为自那晚不久,他就从洛杉矶打电话来,正式向我提出离婚。

    自从特德走了后,我一直在想,即使我对此事的发生已有所准备,即使我能预料我的生活将会成为这样一个局面,然而,它还是会发生的。

    当你在生活中,挨了当头一棒,你毫无办法,只能被击倒。直到你自己能爬起来前,别指望有谁会来解救你。无论是你丈夫,你母亲,还是上帝。因此,为避免再次被击倒,该怎么办呢?

    三

    我母亲信仰上帝已有好多年了。上帝在她,似一只神圣的水龙头。只消龙头一扭,上帝的恩典就哗哗流出来了。她说,就是因为“信仰”才会令那么多事涌到我们家门内。当时我想,她或许指的是“命运”因为,她老发不准由①这个音。

    ①fate,命运;faith,信仰。——译者注

    但后来我发现,那确实是“命运”而不是“信仰”所谓信仰,是一种紧紧主宰着你的幻想。我发现,但凡众多的“自我”总是持有希望。只要有了希望,人什么都可以接受,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。我以为,这种助长“希望”的神秘力量,我们可以称其为上帝,或者别的什么。

    我一直记住那让我对此颖悟的一天。也是这一天,我妈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。

    从此她认定,一切未经核实过的,她都不再予以信赖。

    那天,我们全家到城南一个靠近魔鬼坡的海滩去度假。我爸从《落日》杂志里读到,这是捕鲈鱼的最好区域,虽然我爸并不是个渔夫而是个助理药剂师。在中国,他是个医生。他相信自己的能力。而妈,也相信她有同样的能力,来加工一切父亲奋力抓到手的。就是这种对自己能力的自信,把他们双双带到美国,使他们有能力在美国抚养七个孩子,而且以极低的价格,在日落区买下一幢房子。这一切使他们相信,他们的好运永不会过去,上帝站在他们这边。反正我家屋脊在冒紫气,连祖宗都为我们高兴。

    我们一行九人,父亲、母亲,两个jiejie,四个弟弟和我,按年龄顺序,由大至小地,排成一字纵队,感觉良好地沿着海滩踱步。那年我十四岁,正好嵌在队列中间。我们一列九个,九双光溜溜的脚板,九双拎着鞋子的手,再加上九个一律往海面眺望的黑发飘飘的头,使我们这个队列,显得相当奇特,令人注目。

    风猛抽着我的裤管,沙砾刮得我睁不开眼睛。我发现我们站在一片洼地上,它就像个巨大的裂成两半的碗,一半在岸上,还有一半,倾覆在海里。我正想寻一块避风的地方。只见妈向右拐去,我们也就跟过去,发现那边的沙滩比较安静,也干净一点。沿着海湾,筑起一道弧形的围墙,以保护海滩不被海狼和海风损害。沿墙投向海面的阴影下,是一片礁石,由岸边笔直延伸出去,接连成长长的一片。那边的狼花显得特别汹涌,堆叠出朵朵白花。表面看上去,礁石平整光滑,好似可以让人在上面踱步走出海面。海湾的那边,围墙是锯齿形的,几乎全被海水浸没,墙面嶙峋凹凸,当大股的海狼猛扑冲撞过去,滚滚的白沫,便哗哗地从堤坝的裂缝处倾喷而下,就像股股白色的喷泉。

    现在回想起来,那个小海湾其实十分令人恐惧,阴森森湿漉漉冷飕飕的。风沙扑面,几乎不能睁眼看清脚下,如是磕磕绊绊地走着,老实说,根本就像瞎子一样,顾不上看风景。瞧,一个中国家庭竭力想模仿准美国生活方式,去海滩度假而受的这份洋罪!

    妈拿出条子旧被单,费劲地用九双鞋子把它四边压住。这时,爸已装好他的竹鱼竿,那鱼竿还是他自己动手做的。我们则挤坐在被单上,一个劲往食品篮里掏三明治。

    爸向我们卖弄了一番他制作的鱼竿,然后满足地起身,拎着鞋子,攀到礁石上,找到一块最佳的垂钓处,自得其乐去了。我的两个jiejie:简妮丝和露,也一骨碌蹦起来,拍拍屁股上沾着的黄沙,尖叫着奔向大海。我刚想起身尾随他们,妈即刻点点头指指我那四个弟弟:“当心看顾好他们。”就这么一句话,我就像被一只沉重的铁锚拖住了,再也走不开。我只好快快地坐下,悲哀地哼了一句:“为什么非是我呢?是呀,为什么必得我来看顾他们?”

    妈的回答言简意赅:“当然得你。”

    当然得我,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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