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光流年_第五十六章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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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五十六章 (第3/5页)

接过了生,正在那两间房的正屋洗手上的羊水和血迹。有个孩娃有生以来的第一场青青紫紫的哭闹,从里间屋里歇斯底里地传出来,山崩地裂地把那房上的苫草振落了。娃他爹说,他哭得厉害呀。村长说刚来世上,哭就是笑哩。谢谢村长,娃他爹说,有你这把接生的好手,明年这个时候让我媳妇再生一胎。

    村长说生吧,都怕生娃儿,人又死得急,村子慢慢就在这世上丢了呢。说完话,从村里便及时地又传来村长──村长──我媳妇快生了──的叫,村长便把手在裤上擦两下,提着他那兜镊子、钳子走掉了。司马蓝和杜柱踏着那门框下的羊水走进屋,桌角上果然又放着半碗挤出的奶。这半碗奶水他和杜柱分喝了。放下碗走出那两间草房屋,村街上的夕阳已经只有一抹了。黄昏悄然而来,世界冷丁鸦静无声。一天间结束前的寂寥走进了村落里。栓进牛圈的牛在倒嚼着青草,怪异得如开水泡过的热草味从牛的嘴里散发着。鸡回窝去了。猪在绕着空槽走动。猫和狗都在门口静静的卧着。这一天,是三姓村最为辉煌的日子呢。从日出到日落,一个村共添了六个孩娃,四男二女。还有五个或者六个要在夜里降世哩。司马蓝们站在村口上,杜柏也从生完meimei的母亲身边走来了。分别为五岁、四岁、三岁的森、林、木,不知啥儿时候如蘑菇样从地面钻出来。六十、五十姐妹是来唤四十回去吃夜饭,可到这儿却都不言不语地站到了孩娃群儿里。他们都看见西山梁上水淋淋的血红着。落日不见了,只有一堆血迹在与山梁相接的天底搁放着。都听到了落日消失时如树叶旋着的飘动声,闻到原先村里四月间又清晰又粘稠的春香气息没有了。略带着腥臭的茶色的羊水味把村落淹没了,像汪洋大水把村子冲走了。村街上村长接生的脚步如鼓点一样敲个不停。那鼓点的间隙,越发使世界的温馨静谧浓得如墙样推不开。他们在村口看着村外的落日,听着村里的动静,看山梁的远处,岭岭峰峰都如静谧中睡熟的牛群背,在呼吸中微微晃动着。那些被夕阳染红了的麦苗、野草,宛如了牛背上的毛。那同一天来到世上的六个孩娃,好像有哪一个在哭唤,红嫩嫩的嘶叫丝线样飞在村口的半空里。司马蓝的肚子里灌满了槐花的浆汁和奶水,他在路边洒了泡尿,那汇起来的尿液,白nongnong和奶水一模样,流成一条小河沿着路道朝村子中央淌进过去,杜柱尿到了裤子上,他哭了,别的孩娃都清粼粼地笑起来,杜柱也就又跟着笑起来。笑了后杜柱说,喝的奶都尿了,我还要喝奶。这当儿,山梁上叽哇一声响叫,他们扭头一看,日头彻底落山了,连一抹血红也没了。抬头就见上弦月紧跟紧地挂在天空。一群星星如他们尿时溅起的尿珠样凝在月亮的四周。夜晚来到了,司马蓝说我也还想吃奶呢。

    老大司马森说都回家吃饭吧。司马蓝说我想吃奶我能闻见谁家里有奶哩。孩娃们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,都跟着他踩着月光回村了。又有谁家新上世的孩娃在哭泣,是女娃,那哭声又尖又红如村子那头飞来的一把针。他们迎着哭声走进一户人家里,才知道那女娃是因娘生了三天还不下奶才哭得和针一样儿。从那一家走出来,他们踩了一滩水,把羊水的味道从水滩踢起来,便跟着羊水的味儿到了那有一滩羊水流到门外的人家去,在床前默站一会,那床上的女人就撑起身子说,你们来得这么多,一人只能吃一口。说着就把两峰奶子撸到半空中。他们在油灯下一人吃了三口奶,看见那以后取名叫杨根的娃儿的小鸡如一粒小红豆。从杨根家走出来,跟着村长的脚步又到一家去,又一人吃了三口奶,看见那还未及生娃的女人的肚子从衣服里挣出来,像是一个又软又白的棉花包。再从这家走出来,就不见村长的脚步了,只有蓝百岁蓝长寿杜根和几个男人站在村中央,在算着这个春天村里能添多少人。杜根说我算几遍了,村长也算几遍了,能添二十八口人,最多死两口,还多出二十六口呢。蓝百岁说,能添二十九口到三十口。能有那么多?杜根望着蓝百岁。说我媳妇也怀上了,蓝百岁说我见我房后的女人的肚子也显了。

    杜根就不屑地说,那是秋天生的娃,算不到这春天里。蓝百岁就有些生气了,说秋天的生也是人,今年后梁上的荒地也得多给我家二亩哩。司马蓝和孩娃们就从他们面前过去了,把他们的争吵丢在了身后边。有一股奶水混着羊水红白相间的气味把他们引走了。他们在村街上走着跑着,一点也不被大人们去注意。他们就像羊群中断奶后能独自啃草的一群羔,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了。月色溶溶,如奶水样浇湿了村里的路,把从生育人家流在街上的羊水衬成了暗黑色,仿佛是隔了夜的茶。从那羊水中升起的腥血气味如麦香甜果般把一个村落弥漫了。他们跟着那股气味走,像抓住了一根落进水里的鱼网的绳,牵着绳从那汪汪洋洋的羊水中淌过去,奶水便流进了嘴里去。从这一家再到那一家,从这片汪洋的羊水到片汪洋的羊水里。鞋被浸湿了,鞋窝里灌进去的羊水如穿着鞋过了一条宽宽展展的河。新来人世的孩娃的哭叫,青一片紫一片地在村落的上空飞,把月光碰得瑟瑟不停地抖。有时候那哭声会从静寂中突然响起来,如黎明前的鸡叫样一个传一个,立马就满世界都是新婴甜甜蜜蜜的哭唤了。村长接生的脚步如梭子样在夜里穿动着。男人们出门寻找村长的叫声,仿佛更声一般,一会响起一阵,一会儿又响起一阵。那些不到生期和生过了孩娃的女人的男人,吃过饭后都移坐到村中央的碾盘上,有盏马灯放在碾磙子的顶上,照亮了他红润带笑的脸。在那碾磙子的下面,放了半筐上好的拌油烟叶,他们一边香飘十里地吸着着烟锅或者卷着烟,一边说着天气、庄稼、房屋和梁上新开恳的土地,等谁家的娃儿出世了,哭声传过来,就突然地把话题一拐,算算那家共有几个孩娃,比一比谁家的女人更能生育,也更会生育,说怀也就怀上了,说生也就生下了。偶而也交换一些床上的经验,说如何才能更加地受活,更能一夜一准地让媳妇的肚子大起来,直到村长从那家出来,话题才会歇下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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